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二章殒黛玉带着晴雯、琇莹、紫鹃、雪雁,林桁、林沧、林煜紧忙起身,一众人等紧忙往外迎去。
林如海病重,贾敏又早早过世,家中再无主母、嫡子,孙姨娘不过是妾室,因是只能黛玉去迎。
这一行人急匆匆往外迎去,行走之际林沧、林煜心下有鬼,不自觉地就往后缩;那三叔公林桁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不过是县令,听闻巡抚与钦差一并到来,心下发憷,不自查地便缀后了两步。
待到得仪门前,眼见身穿大红官袍的两名大员好似众星捧月而来,这三人愈发驻足不敢上前,却凸显得黛玉从容不迫,到得近前盈盈一福,轻声道:“小女林氏,代家父见过王抚台、史侯爷。”
她只屈身一福,身后的林桁、林沧赶忙躬身作揖见礼,那林煜却骇得双腿发软,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王澍焕与史鼐却看也不看那三人,王澍焕面上带笑抬手虚扶,说道:“林姑娘莫要客套,本官与林盐司同殿为臣,此番巡视扬州,听闻林盐司患病,原就想着要过来探望一番,奈何庶务缠身,径直拖延到了今日。”
身旁史鼐更是道:“从老太太那头儿论,林姑娘须得称本候一声表舅啊。快快起身,咱们就别讲这些虚礼了,如海情形如何?外甥女快带我与王抚台去看看。”
“是。”黛玉起身,说道:“父亲自前日起便昏睡不起,圣人派下的御医与徐大夫商议着换了方子,这两日虽不曾醒来,可好歹能吞咽米粥了。王抚台、表舅,请随小女来。”
黛玉引着二人往后头行去,此时林沧才反应过来,紧忙凑过来腆着脸笑道:“王抚台、史侯爷慢行,这两日家中乱作一团,院子也不曾打理。”
王澍焕理都没理林沧,史鼐纳罕瞥了一眼,问道:“你又是谁?”
林沧拱手道:“在下乃是林海族兄,族内行二,单名一个沧字。”
史鼐颔首道:“哦,本候知道了……你就是那个希图霸占如海家产,被李世侄撵出扬州的林沧啊?这却稀奇了,你不好好待在家中,怎地又来纠缠?”
林沧瞬间面如土色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史家一门双候,史鼎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,这史鼐承袭的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,虽说能为不如三弟史鼎,可这心气儿犹有过之,哪里会瞧得上林沧这般魑魅魍魉?因是出口是半点颜面也不曾留。
见其说不出话来,史鼐冷笑一声,随着王澍焕拂袖而去。转眼入得房中,二人一进暖阁便闻见浓郁的药汤混合着冰片与尿骚味。床榻上林如海身形枯槁,瘦得只剩一层皮肉,眼看着就脱了相。
二人对视一眼,情知只怕林如海时日无多了。内中大夫徐大业也在,二人略略问过脉案,便唏嘘着到了厅堂里。
王澍焕与史鼐自是坐在上首,黛玉吩咐丫鬟上了茶水,便静静陪坐下首。
巡抚王澍焕便道:“林盐司此番情形,只怕要将养许久……本官略年长,便叫林姑娘一声侄女。”
黛玉紧忙起身道谢。
王澍焕道:“林盐司发妻早亡,也别无旁的子嗣,只侄女一人支撑家业,怕是多有不易。若有烦心之事,正好趁着本官与史候都在,侄女一并说出来,我二人看着能不能帮衬一番。”
史鼐也道:“外甥女莫要客气,论起来沾亲带故,伱父又与我兄弟交情深厚,今儿本候在,便替你做一回主!”
史鼐这话可不是乱说,同为帝党,林如海的确与史鼎往来颇多。也就是林如海外放了扬州,两地相隔甚远往来不变,可便是如此也不曾断了书信往来。
黛玉起身一福,罥烟眉下一双眸子似泣非泣,出声好似黄鹂,说道:“感念王抚台与表舅,我别无所求——”
听闻此言,那腆着脸坐在下首角落里的林沧暗暗松了口气。他生怕黛玉告上一状——上回一个内府郎中便将父子二人折腾的欲仙欲死,这回换上巡抚与侯爷,他这一房岂不是要破家灭门?
随即又听黛玉说道:“只是父亲沉疴难起,这家中事务总要处置了。父亲早前便有吩咐,刚好今儿王抚台与表舅来此,侄女便想着请二位做个见证,将家中事务处置了。”
史鼐自不用说,王澍焕可是平白受了李惟俭不小的人情。那西山水泥务铺展开来,苏州知府庄有恭发了狠,动员数万丁壮修筑石塘,愣是凭着那水泥之便,两个月里修出了近八十里石塘!
七月里江南梅雨,太湖再次泛滥,叫花昆山有石塘阻隔,此番除了阳澄湖左近,余下地方尽数无恙。反倒是周遭几县倒了霉,被倒灌的洪水淹了个欲仙欲死。一众县令、知府哪里还坐得住?
紧忙寻到巡抚王澍焕面前,哭着、喊着要那水泥配额。这修石塘只是顺带的,圩田才是真的!昆山八十里石塘造就圩田无算,有心人略略点算,此番昆山单靠着那圩田,给付了石塘工钱、料钱之后,只怕还能剩下个十几、二十万两银子。
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,唯有银子是真的。造福乡梓不说,临了还能捞银子,这可是天下间独一份的好事儿!
巡抚王澍焕起先还乐呵呵地每日接待,过了几日就心生不耐,那水泥配额可不是说有就有的,苏州府早就与水泥务签订文契,旁的府、县要想买到水泥,起码要排期到腊月里。
再说那水泥方子虽说泄露了出去,不少江南士绅摩拳擦掌,四下选址准备大干一场。可实地查验一番,顿时傻了眼。
这有石灰石的地方,没煤;有煤的地方,偏生又没石灰石。且果然如李惟俭所说,江南再无旁的地方适合办水泥务,要办须得往安徽去寻。有灵醒的士绅干脆联络浙江士绅,四下找寻合适的地方,至于江苏一地,这西山岛还真真儿是蝎子拉屎独一份。
便是如此,虽说下头闹闹哄哄,可王澍焕情知,只怕不等京察,自己便会因功转迁。或是择一地为总督,好一好没准儿就入朝为官了。
且不说李惟俭方才这般年岁,前程似锦,单是冲着这番人情,收了其名帖,就得好生照料了。
因是王澍焕便道:“也好,既然林盐司早有定计,我看咱们就做个见证?”
史鼐颔首,说道:“好。外甥女既然得了如海之意,但说无妨。本候今儿倒要看看,哪个敢来捣乱。”
面上似笑非笑,双目巡梭一番,触及者,不论是林桁、林沧还是林煜,尽数垂首不语,生怕被保龄侯惦记上。
黛玉便脆声道:“家父早前计议过,家中产业,母亲的嫁妆,自是要带去荣国府的。这部分父亲委托琏二哥正处置着;父亲别无子嗣,又不忍夺人子嗣行过继之事,因是余下姑苏田产、铺面,理应收归族中。”
王澍焕颔首道:“这般处置妥当。”
史鼐也道:“不错。”
林沧急了,林如海在姑苏的田产、铺面才值几个银子?他拼着不要脸面几次三番纠缠过来,奔着的可不是那么点儿田产、铺面,真正的大头儿可是林如海历年为官所得。
只是他不好再出口,只得连连朝一旁的三叔公林桁使眼色。林桁虽头昏眼花,这等事儿却极为门儿清,因是紧忙道:“这二者老朽并无异议,只是如海家中浮财又是怎么个说法?”
不待黛玉开口,史鼐就冷笑道:“这位老先生怕是忘了,如海虽没有子嗣,可还有个亲生的女儿在,如海若遭不幸,总要给自家女儿留一份嫁妆吧?”
林桁硬着头皮摇头道:“不妥不妥,姑娘家留个三、五千两也就是了,余下的还是收入公中为好。”
黛玉抬首道:“父亲为官清廉,从未贪渎,又极得意孤本、善本,因是为官所得倒有大半换做了书籍。若三叔公想要,那书册便在书房里。”
这下子林沧忍不住了,说道:“这话怕是不对,巡盐御史每年养廉银子就不少,怎么会攒不下多少?”
黛玉乜斜其一眼,轻声说道:“王抚台、表舅自是知晓,扬州繁华,每年路过此地的同僚不知凡几。家父又是郊游广阔的,每次都要奉上程仪,多的三千两,少的几百两,母亲在世时就靠着母亲的嫁妆方才能度日。至于父亲为官所得,怕是尽数贴补进去也不够呢。”
王澍焕颔首道:“此言甚是,官场上迎来送往,这程仪少不得,那养廉银子看着多,奈何还不曾捂热便要散将出去。”
史鼐顿时笑道:“王抚台无怪声名远扬,原是当了过路财神啊。哈哈——”朗声笑过,史鼐看向林桁:“王抚台都这般说了,你可还有异议?”
林桁又不傻,就算心下不满,这会子也不敢硬挺着脖颈驳斥巡抚,只得唯唯应下。
史鼐便道:“还有旁的吗?”
黛玉说道:“除此之外,父亲早将家中姬妾遣散,独留了个孙姨娘随侍身旁。来日若父亲有不忍言之事,孙姨娘便要返乡,这一项还需三千两银子。算算典卖过家产,怕是还不够呢。”
史鼐颔首道:“唔,这倒是应有之意。倘若银钱不够,本候看不若典卖些田产,余下的再充入公中。”
黛玉屈身一福,谢过史鼐做主,随即道:“此事本该父亲来安置,奈何此番父亲病重,只得由小女来安排。妥当不妥当的,便只能如此了。小女年岁还小,家中并无旁的长辈、兄长做主,又要照料父亲,只怕素日里无暇迎来送往。只盼着处置过了家产,也能素净些时日,让……让小女好生陪父亲走过最后一程。”
说话间便要垂泪。
莫说是史鼐,便是王澍焕也心生不忍,蹙眉叹息道:“侄女所说,本官定要为你做主。我看林家别支并无异议,此事就照此办理了。”说话间看向林桁、林沧等,说道:“今日就定下文契,尔等得了契书就莫要在此搅扰了,速速回返姑苏。”
三人再是不满,也得捏着鼻子应承下来。
黛玉也是爽利,当即叫了丫鬟雪雁,自林如海房中取了木匣,从中寻出姑苏置办的田产、铺面,签字画押转入公中,并请王澍焕、史鼐作了保,快刀斩乱麻般了结了此事。
王澍焕与史鼐此番庶务繁忙,前番史鼐丢了大脸,等了许久才随着抚标来了扬州。他心知圣人只怕心生不满,这钦差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到头了,因是便存了放手一搏的心思。
即便如此,临行之前史鼐依旧留下了两个贴身使唤的小厮,命其守在盐司内宅,尽快将那烦心的林家别支打发走。
这二人一走,却说林家三人还要磨蹭,不料黛玉早就使人拾掇了行囊。那史鼐留下的两个小厮出自侯府,向来是鼻孔看人的主儿,哪里会给林沧这等乡绅留脸面?
话里话外阴阳怪气儿、尖酸刻薄,将林家三人视作要饭的一般。林煜年轻气盛,禁不住与其口角一番,却挨了这二人一记窝心脚。
林沧哭嚎一番,却无人理会,黛玉早就不将其当做亲戚,这会子哪里还会理会?眼见哭嚎无用,林家三人只得灰溜溜离了盐司内宅。
盐司内宅总算清净了,黛玉虽身心俱疲,这会子却精神头十足。晴雯凑将过来为黛玉揉捏脖颈,嘴里好一番数落林家几人,还表功一般提及了林烁被打出去之事。
琇莹那憨丫头也心绪极佳,比比划划、活灵活现说着方才用了什么招式。
雪雁如释重负,琢磨着打发了林家人,姑娘总算能省些心了。
紫鹃侍立一旁,心中杂乱。姑娘虽一直说此番是借了俭四爷的势,可紫鹃又如何不知,姑娘只怕是早早儿便定下了计议,只待寻到那能递上名帖之人,借了势便快刀斩乱麻将林家别支一并料理了?
寄居荣国府,姑娘自是万事不管,只管束着身边儿人。不论是她与雪雁,还是那随着姑娘一道入荣国府的奶嬷嬷,素日里都规规矩矩的,极少乱了规矩。大事小情,姑娘心知肚明、处置得当,行事轻描淡写,既不似二奶奶那般张扬,也不似宝姑娘那般表露在外。
这身边的丫鬟,心中如何作想,姑娘又如何不知?
紫鹃是贾母打发来照料姑娘的,身契还在荣国府,自是想着促成宝二爷与姑娘之事,因是说不得也能做个姨娘。是以她此前才与雪雁闹得不可开交,又为姑娘所不喜。
如今想来,恶了姑娘,便是姑娘与宝二爷成了,又与她紫鹃有何干系?
俭四爷两回来家中,姑娘虽不曾明说,可紫鹃隐约猜测,大抵是林老爷已然首肯了,不然俭四爷也不会将贴身的几个丫鬟留下来照料姑娘。再者,俭四爷的名帖又岂能随便给人?偏生她瞧见姑娘手中可是有一叠俭四爷的名帖。
事已至此,不能恶了姑娘,又要想法子脱了身契。想着来日贾母定会召她过问扬州之事,紫鹃便愁眉不展。
难啊,太难了,就没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?紫鹃不想来日配了小子,因是便琢磨着,总要寻一日与姑娘好生说说……即便姑娘没主意,那俭四爷是个本事大的,说不得俭四爷就有法子呢?
此时便听黛玉道:“莫说这些了,我不过是借了旁人的势罢了。”
晴雯心直口快,笑道:“我家四爷可算不得旁人呢。”
黛玉顿时羞恼,嗔怪了一眼,只道困倦了,紧忙埋头而去。入得庭院,外间骄阳刺眼,黛玉心下略略温暖。
父亲林如海缠绵病榻已久,她心中早有了准备,只盼着父亲能多陪她一些时日。错非俭四哥临行留下人手,又留了名帖与她借势,应对那胡搅蛮缠的旁支亲戚,还不知要纠缠多久,怕是即便父亲去了也有的闹呢。
自那日撕了婚书后,黛玉心思已定,轻挪莲步,禁不住想起李惟俭来……也不知他在京师情形如何了,也不知是否如她一般想起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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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师,老君堂西十条胡同。
娇啼歇处情何限,萤柔已透风流汗。红绫自房梁垂下,随那吹拂进来的微风摆荡,李惟俭不理身边儿闭过气也似的司棋,只枕着双臂怔怔出神。
这些时日忙忙叨叨,赶到严奉桢大婚前夜方才回返京师,随即忙活一日,随着严奉桢去迎亲。
那宣家娘子听闻是个柔顺的,昨日过府,见好友严奉桢一副乐不思蜀的德行,再看那乐嫣满腹心事,李惟俭便知严奉桢怕是也极得意这桩婚事。
大婚过后不过两日,圣旨下达,命老师严希尧为钦差,巡视两淮盐政。严希尧隔日陛见,不过两日便匆匆启程南下。
这会子已然是七月下,家中还算安宁,倒是内府与工部斗得不可开交。那王勤、赵奎本道拿捏一番李惟俭,却不料李惟俭转头就拉上了工部。
内府是什么衙门?说白了就是圣人的内库!谁人不知李惟俭的名声,虽说只是寻常铁务,可谁敢保来日不会如那水务、水泥务一般大赚特赚?
此番被工部得了便宜,倘若来日此时为圣人得知,这二人哪里还有好儿?因是王勤、赵奎立马变了脸,各自寻上李家宅第,劝说了李惟俭一番不说,转头儿又闹着跟工部打起了官司。
事到如今,工部上下情知此番是被李惟俭利用倒逼了内府一番,可那白花花的银钱做不得假,又怎么可能就此罢手?莫说是先前打交道的右侍郎庄朝生,便是大司空古惟岳也顾不得其他,仗着阁臣的身份据理力争,径直将官司打到了圣人面前。
此时忠勇王率领大军已抵青海,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开战,因是此时政和帝处理朝政多是以稳为主,便是那废奴的法令也耽搁下来,如今只废除了贱籍。
内府与工部打官司,政和帝转念便琢磨明白了内中关要,叫过两个协理大臣痛骂一番,心下对其失望至极。也就是李惟俭此时年岁还小,不然政和帝还真动了委任其协理内府的心思。
那古惟岳老而弥坚,又有首辅陈宏谋帮衬,政和帝只得和稀泥。铁务股子一分成三,工部、内府各得三成,余下一成分润永平府,其余三成拿去发卖。
照例,政和帝又从内府的三成股子里分出二分来给了李惟俭。圣人想的分明,这单靠着造物、捞银子,李惟俭的爵位再往上升到一等子就到头了。祖制在此,非军功不得封伯,政和帝也不好破例。
算算单是那苏州的水泥务就足矣。倘若再不分润钱财,那可真是赏无可赏,如此一来,李惟俭岂不就没了劲头?
这可不行啊!多亏了李惟俭,如今户部、内库方才如此充盈,尝到了甜头,政和帝哪里肯再去过苦日子?
因是分润了二分股子不说,生怕李惟俭不满意,还私下里叫其入了一趟皇城,嘉勉一番,暗戳戳表示,只待北山三十三姓兵马到了,便放李惟俭去西北立功。
得了圣人准话,李惟俭自知留在京师的时日不多了,因是这些时日极为忙碌。那煤矿虽还不曾勘探出来,可铁矿却探明了——南北两处合在一起怕是有十几里都是铁矿带,匠人们打了井,上层是赤铁矿,下层是磁铁矿,品位虽只是寻常,却储量巨大。
因是李惟俭须得将高炉设计、建造出来,况且他设想的可是煤铁复合体,炼出生铁来直接进转炉炼钢,其后铸造、锻造、轧制等等各类粗加工数不胜数,需求的机械更是不胜枚举。
好在此番工部与内府合股经营,闲暇下来的武备院与造器坊齐齐动手,纷纷领到了李惟俭下发的图纸。顺带着,李惟俭也因此据理力争,起码在工部与内府的两处工坊统一、推广了度量衡。
这机器制造都是从头开始,隔个一、二日便有拦路虎,李惟俭忙得脚不沾地,在两处工坊来回跑。有些是匠人没看懂图纸,有些是以现有的技术水平根本达不到。
前者李惟俭召集匠人讲述了几回,心下烦了,正好明年春闱有实学科举,趁着眼下不少实学举子汇聚,李惟俭很是收拢了一些有真才实学的,耳提面命一番,再让其转述与匠人;
至于后者,没法子,只能思忖着修改设计。
忙忙活活十几日,直到今儿方才抽出空来与司棋一会。
身边儿人忽而长长深吸一口气,咳嗽两声,方才好似活过来一般。哼哼半晌,这才撑起身形,撑着下颌看向李惟俭,眸中满是春情余韵。
“爷~”
李惟俭随口道:“快去擦擦,汗渍渍的,贴在身上难受。”
司棋乖巧应了,寻了帕子先给李惟俭擦拭过,这才自顾自地擦拭了,穿了衣裳。
司棋不无抱怨道:“四爷这个月怎地这般忙碌?”
李惟俭就道:“人在官场,身不由己啊。”
司棋早先失身李惟俭时,其不过是个秀才,如今时过境迁,非但官居五品,还得了正二品的爵,可是比荣国府的大老爷爵位还高呢!加之素日里李惟俭从不吝啬,因是司棋别无所求……除了恼恨晴雯,便一门心思想着赶紧被李惟俭纳过门儿。
她也知姑娘未出阁,不好提及这个。因是每回相逢都抵死缠绵,恨不得就此死去一般。
忽而想起方才不知丢过几回,司棋面上晕红,说道:“说来,爷这回回来好似……愈发厉害了。”
“嗯?”李惟俭顿时面上笑意慢慢。大丈夫如何得偿所愿?铁木真总结的好啊。李惟俭虽没孟德公那爱好,可征服这般身长七尺有余的胭脂马,自是心下满是豪情。
他暗自思量,这半载身形抽条,好似气力又有所增长?
李惟俭挑了司棋的下颌笑道:“你爹娘没张罗着给你寻一门亲事?”
司棋顿时嗔道:“他们提他们的,我不依就是。这一个女人配一个男人,我既跟了四爷,哪儿有三心二意的道理?”顿了顿,有些恼道:“爷莫非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,如那多姑娘一般不成?”
探手刮了刮鼻头,李惟俭道:“说你爹娘呢,偏你会借题发挥。”
司棋转嗔为喜,双手捧着李惟俭的手掌,不住地往面颊上蹭着。
李惟俭思量道:“你爹娘如今还在大老爷跟前儿?”
司棋颔首道:“可不是?大老爷去年亏了银子,这年节打赏起来,都比二房少了许多。我爹还管着马厩,娘看着仪门,说来也是辛苦。”
李惟俭道:“回头儿你说动你爹娘,不如寻二嫂子开恩,干脆放出来吧。”
“放出来?”司棋思量着摇头道:“这,我与爷的事儿不好张扬,放出来我爹娘如何营生?”
李惟俭笑道:“这有何难?如今刚好在办铁务,给你爹娘寻个管事儿的活计还不容易?”
司棋顿时喜形于色,凑过来痴缠了一番,只觉俭四爷果然对她花了心思,总算对得起她一心一意的侍奉迎合了。
眼见天色不早,李惟俭懒洋洋起身,任凭司棋服侍着穿了衣裳,临行吩咐道:“二姑娘那头儿你看顾着些,手头儿银钱不宽裕了吧?过会子我再与你——”
司棋忙道:“四爷,先前那银钱还没花完呢。”
李惟俭却不管,只道:“银钱又不烫手,让你收着就收着。嗯……下月说不得我还要出一趟京城,若回来了再知会你。”
“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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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日匆匆一回,李惟俭果然又忙碌起来,时常便在京师、永平府之间来回跑,转眼就是一个多月,期间虽半数光景都在京师,奈何阴差阳错,总跟司棋岔开来,不是时日不对,就是……时日不对。
那北山三十三姓还不曾到得京师,倒是有另一个好消息,二十余匠人拉开网来仔细勘探,到底在乔屯寻到了煤矿,大煤矿!
乔屯距离滦州不过四十里上下,有涧河流经此地,一路南下汇入渤海湾。涧河略略开拓,便能用于航运。
如此倒是简单了,修葺河道,而后走海运北上送至滦州,看着绕行极远,实则运费足足省了大半!
李惟俭会同工部、内府商议一番,干脆定下在乐亭滦河出海口滩涂上设立铁厂。
因着先前成例,内府此番自是下了力气,抽调遵化铁厂上千杂工,赶赴乐亭筹建铁厂。
这日李惟俭方才忙碌完,临近酉时方才回返自家。匆匆用了晚饭正要安歇,茜雪便匆匆而来,说道:“老爷,外头来了荣国府的人,说是宁国府的蓉大奶奶昨儿夜里……没了。”
李惟俭心下纳罕,这些时日虽不曾去荣国府,可王熙凤却来过李家几回,前一回还听其说那秦可卿好转了许多,怎地突然就没了?
再者这讣闻总要定下时日,大抵是隔三日方才送往各处,怎地这会子就送到自家了?
李惟俭看向傅秋芳,傅秋芳便思量道:“二嫂子素日里与那秦氏最是亲厚,料想是甫一听闻,慌了手脚也是有的。老爷这般身份,也不用这会子就过去……要不妾身过去瞧瞧?”
李惟俭先是点头,跟着摇头道:“大晚上的就先别去了,你明儿白日里过去帮衬一番,再如何说也是亲戚。”
转过天来,李惟俭自是去衙门中忙碌,傅秋芳便乘着马车去往了荣国府。
待夜里二人聚首,傅秋芳便唏嘘不已,又面色古怪。李惟俭随口过问,傅秋芳便道:“二嫂子昨儿夜里抹了眼泪,白日里瞧着还算好。听说宝二爷乍一听闻秦氏去了,当即就吐了口血。”
“嗯,还有呢?”
“还有……东西两府上下都极为怪异,好似那秦氏死得另有隐情一般。分明是贾蓉的媳妇,那贾蓉不见如何,偏生珍大爷哭得寻死觅活的……真是咄咄怪哉。”
李惟俭哼声道:“扒灰的扒灰、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,宁国府上下,只怕就门口儿的那一对儿石狮子是干净的。”
傅秋芳顿时骇然,李惟俭又道:“这话可不是我说的。罢了,旁人的家事儿咱们不用理会,那讣闻何时送?”
傅秋芳就道:“说是定下三日,还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,单是和尚、道士就要请几百……”
傅秋芳欲言又止,这般大操大办,死的只是儿媳又不是亲儿子,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?忽而想起方才李惟俭所说,顿时心下骇然,说不得还真真儿应了老爷的话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