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天颜头脑中浮现了一个名字,风姬!
风姬目前是乐宫宫主,是曹向道下面的第二梯队,是吻合大多数人观感的第二顺序位的竞争者,但是,风姬有可能吗?
依她看,根本没有。
风姬的资历太浅,风姬所走的乐道太窄,风姬甚至在圣殿没认识几个人……
风姬刚刚入乐宫宫主,她目前脚跟都算不得站稳……
“明天,有迹象显示将会风起云涌,来,我们放松放松,迎接这场踏入圣殿以来,最大的盛事。”林苏手落在命天颜的腰上,轻轻抱住。
命天颜白他一眼:“放松下来迎接最大的盛事,我如果拒绝你,是不是就是存心不让你放松,进而影响大局?”
“咳……可能多少有点影响!”
命天颜一声呻吟:“你带私货的本能还真是汇入日常,无限神圣的大业也能跟这个无缝对接……服了你了!来!”
……
次日。
圣殿圣湖侧。
古老的道台之上,文道流光层层叠叠。
道台之下,无数顶层文人聚集,长老、常行,总数足有上千人。
因为今日是一场盛会。
按照圣谕规定,公开审核殿主。
既然是公开,那么就只能在圣殿道台。
但公开也是有范围的,直接参与者,就是常行之上,这是职位上的限制,除了职位之外,还有文位,准圣级别的人,也都是拥有参与资格的。
李归涵到了。
墨青到了。
二人一到,就聚集在一起,文道传音开始聊天……
“墨青,你如何看?”
“归涵,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慰藉,奈何我没有慰藉给你,我能给你的只有悲观。”墨青道。
“真的只有悲观吗?”李归涵目光微微闪动:“这是他推动的。”
墨青轻轻叹口气:“我承认他手腕强横,我承认我也曾是被他带进沟里,至今不能确定是不是爬起来了的人,我也知道你对他的手腕盲目信任,但是,我依然得告诉你,今天的审核,跳不出人家画下的框架……我在这里大胆预判,殿主依然会是曹向道,你期待的奇迹,不可能发生。”
“为何如此肯定?”
墨青道:“凭三点,第一,今日审核殿主,虽是他推动的,但也是儒尊点了头的,儒尊既然敢点头,就一定有保住曹向道的绝对把握。第二点,三重天之上,有十七尊圣人,即便圣人表决,他那边的人数也处于绝对的劣势,众人看到的两大阵营对峙,其实还没有真正形成。第三点,千万莫要忽视了这一点,这下方坐的人,说不定也会是对方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,如果圣人预感单凭圣人队伍,不足以确保万无一失,他们还可以动用这批棋子,只要这批棋子一用,瞬间就是压倒性的态势。”
李归涵心头乱了……
她知道墨青说的是对的……
审核殿主,不是没有过,以前也经常性地来上那么一回两回,每次的标准流程都是:殿主述职,接受诸圣点评。
述职述得相当漂亮,点评也全是肯定与赞扬。
有理由相信,今日的述职,将会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述职,诸圣的点评,也将会很用心思。
在这种情况下,如何翻盘拿下殿主?
除非你手握殿主绝对见不得人的证据才有那么一丝可能。
但是,这可能吗?
不,没有可能!
殿主曹向道基本上就是三重天的傀儡,他都不怎么现身,正事没干几件,坏事当然也不太可能直接插手,这样的人,你可以说他庸,但绝对不能说他坏,你说他坏,你倒是找出罪证啊,人啊,事儿做得多才会错得多,不做事也就根本不可能有错事,他都没干事,有什么罪证?
只要没有罪证,那是否选择他为殿主,就是圣人说了算了。
圣人投票表决,十七圣,儒圣那边至少站了十圣以上。
如果将投票的范围放宽,所有在场人都拥有投票权的话,那结果就更加悬殊了,支持儒圣的人,恐怕得占到九成以上。
综合结论,儒圣敢于答应兵圣这边的提议,审核殿主,他就有把握能让这名殿主过关。
一旦曹向道过关,成为诸圣诸贤共决的殿主,权力达到空前的时候,有一个可怕的变化就会发生……
什么变化?
大道之争的天平会进一步向儒家倾斜,儒圣可以借他掌控的曹向道,将诸圣因取销各都,而分散的权力集中于他一人手中。
到时候,儒家掌控的,就不仅仅是儒宫,各宫全都归他掌控。
儒家一家独大的局面,就此形成,而且完全不可逆。
这,会不会才是儒圣答应“殿主审核”的真正原因?他从这场危局中窥见了“机”,结合他过往危机处置的手段而言,这种可能性非常大。
儒圣可不是蠢人,他是最有战略眼光的那种人。
否则,兵圣这种拥有顶级兵家思维的人,也不至于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,弈圣、智圣这些以谋略著称的圣人,也不会长期以来为他所用,甚至道圣,论资格比儒圣还老的老牌超级圣人,在他的压制下,也是全无存在感。
儒圣最擅长的就是危机处置,每次危机,经他一处,总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他的加分项,千年前是如此,千年来,是如此,千年后的今天,同样会如此。
李归涵一颗心消去了一开始的热度,隐隐有了几分凉意:“也许我还真的是被他过往战绩给迷惑了,全然忽视了今日他面对的对手,已是这片天地最顶级的。”
墨青轻轻叹口气:“你还忽视了另一点,也许他们那边的圣人也都忽视了,今日这场审议,并不是他提议的,而是特殊场景之下逼出来的。”
李归涵心头剧烈跳动……
墨青没有明说,她也不敢明说,但意思李归涵懂。
她的意思是,今日这幅场景其实并非林苏之本意,林苏的本意,只是剑指诗圣,道圣跳出来解围,才有了解散各都,进而演化出今日的“殿主之审”。
道圣到底是哪边的?
解散各都,显然是有利于林苏的,但千万别忘了,这步棋一开始的目的,是为诗圣解围,却是对诗圣有利的。
两边一边“利上一回”之余,衍生出来的殿主之审又会利于谁?
难道说,道圣终究还是跟儒圣一条战线上的?
他这是创造机会让儒家一家独大?
一时之间,李归涵心头空落落的……
象她这种情况,满场都是。
所有人都能透过这场看似寻常,其实显然不寻常的殿主之审,感受到了三重天上道争的惊涛骇浪,但是,却谁也看不透,这步棋落下,会形成怎样的格局。
要么是儒家一家独大。
要么是分庭抗礼之局面正式形成。
无论是哪一种,圣殿的天,都得变!
空中圣光弥漫,第二梯队入场。
各宫宫主齐刷刷……
长老团齐刷刷……
其中有两人吸引了众人的视线,因为他们是两幅生面孔。
一个是洛无心,白阁之主。
一个是风姬,乐宫之主。
他们全是今年才上位的,圣殿各宫宫主,一任职百年起步,上百年未换人的,比比皆是,而今年,换了两幅新面孔。
不得不说,洛无心解除了冰体枷锁之后,真是风流俊逸。
也不得不说,新上任的风姬,仪态万方。
而且更要命的是,这两人气度非凡,哪怕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位置,他们依然没有丝毫的紧张,宛若闲亭信步。
外围之人,却有紧张的。
有场中人,也有场外之人。
比如说君悦,君悦于圣殿,是个局外人,她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,但她另一重身份给了她一个远程观看的权限。
这重身份就是:白阁之主的心腹。
君悦透过面前的棋盘,静静地看着洛无心。
她的眼中,满是骄傲。
三大超然阁……
十八正宫……
二十三偏宫……
总计四十四位一把手中,洛无心是年纪最小的一位。
而且他的地位,还是四十四人中最高的三人之一——超然阁的地位在正宫之上。
这是她的男人!
她陪着他在微尘中起步,一步步走到今天。
她母亲反对,但她很坚定。
因为她看准了,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,绝对是人中之龙,一步步走来,她亲眼见证了他的每次蜕变,真正是一场蜕变一次质的飞跃。
三跃四跃已然走到了圣殿的最高层。
昨夜,她问过他:面对殿主之争,你是否有些想法?
洛无心没有回答,但是,没有回答本身就是回答!
殿主,谁不想?
洛无心心中只要植入了这颗种子,将来,他一定可以达成自己的目标,无非是时间问题。
这是君悦对洛无心的信任。
毫无道理可讲,但偏偏次次应验,就如同林苏女人对林苏的信任一样:盲目而又坚定。
林苏没有来。
命天颜没有来。
他们二人此刻身在书山,他们面前,是熟悉的西湖断桥,命天颜手轻轻拂过,平静的湖水宛若开了一扇天窗,天窗的另一边,就是圣道圣坛。
“你猜洛无心此刻在想些什么?”命天颜轻声道。
林苏轻轻一笑:“他可能在想,自己有没有机会再上一层。”
“那么你是如何想的?他有没有机会?”
“如果没有我,他的机会很大!”
命天颜很久都没有说话,良久轻轻吐口气:“你为什么总是能够……将‘嚣张’用如此斯文的方式表达得淋漓尽致?”
“因为我的身份不一样。”林苏道:“身为文道宗师,我必须保持斯文,身为圣殿禁忌命天颜的男人,总也得有几分嚣张霸气,不然,就是对你的不尊重。”
命天颜有点懵:“我该怎么回答才好?请你莫要尊重我,还是请你尊重我?我觉得不管怎么回答,你都有理由将手伸向下一个夜晚……”
“哈哈,有这觉悟就对了,上了我的床,还想跑?你全天下打听打听,有这种可能吗……”
命天颜瞅着他得意洋洋的脸,真的有一脚将他踢进湖里喂王八的想法,但是,只是想法,事实上……这湖里没王八。
湖水轻轻震荡……
一条人影虚空踏步,殿主曹向道出现。
他是受考核之人,他也是最后出现的人。
曹向道,五百余岁。
但是,瞅着也就五十。
他一落在高台之上,下方众人齐齐施礼:“参见殿主!”
曹向道还了半礼,仰面朝天:“恭迎诸圣!”
空中圣光齐动,一时之间,满天尽是!
“恭迎诸圣!”
“恭迎诸圣!”
嗵地一声,曹向道跪下。
天道台上台下,所有人全都跪下。
命天颜目光从诸圣齐临的天道台移向林苏:“这是不是你今天不到场的根本原因,你不愿意跪迎诸圣?”
“不!真正的原因是,我如果在场,圣人神经高度紧崩,兴许就没那么容易入戏了。”
命天颜眼睛陡然大亮……
戏!
他不在场才是戏开演最好的时机。
他已经掌控了全场。
圣人之中,有人接过了他的指控棒,会将今日之大戏层层推进。
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……
圣道圣坛之上,一层新的台阶生成,圣光弥漫……
这是有讲究的。
圣人未出,殿主为尊。
圣人出,圣人为尊。
十七圣同时就位。
儒圣居中,左侧,道圣、墨圣、阴阳圣、农圣、杂圣、名圣、弈圣。
右侧,智圣、法圣、纵横圣、诗圣、书圣、画圣、医圣、史圣、兵圣。
如果以儒圣为尊进行排序的话,无论向左还是向右,兵圣都在最末。
但是,诸圣就位的平台,是圆形的。
圆形就抹掉了位次的高下。
不过,有一点是很清晰的,儒圣和兵圣,是面对面。
这当然只是各人内心触动的点,是不能拿出来分析的。
法圣最先开口:“殿主一职,肩负圣道之重任,需得定期接受诸圣审议,今日召开审议之会,唯一议题即是审核殿主,至于如何审核,诸圣已然达成共识,由诸圣表决,少数服从多数。”
少数服从多数。
这是一个新鲜词儿,众人大感新鲜……
命天颜却是眉头微皱:“少数服从多数?这真的是诸圣共识?”
“是!”林苏道。
命天颜道:“其实也是你的意见?”
“是!”
“这我就不懂了,你凭什么以为,你这边的阵营,能够真的与儒家阵营抗衡?”
“看戏!”林苏眼中有神秘的光。
圣坛之上,法圣说完开始的一段话后,目光扫过兵圣的脸,兵圣脸上毫无表情,他也就放心了:“现在,殿主述职!”
曹向道慢慢站起,面向下面的上千人,准备述职。
突然,上方一个声音传来:“述职就免了吧!”
曹向道目光抬起,就看到了兵圣,兵圣淡淡道:“所谓述职,无非是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在此地粉饰一番,有何必要?需要知道,殿主之职,已然发生巨变,即便胜任往日殿主职,亦不代表着能够胜任现任殿主职,是故,述职完全没有意义。”
曹向道当场愣住。
如果是别人说这话,他自然是火冒三丈。
但说话的是圣人,他能怎么办?
法圣眉头微皱:“兵尊,昨日岂非已经答应审核章程,今日是要出尔反尔么?”
“法尊提出的审核方案,少数服从多数的审核章程,本圣是同意的,但是,殿主的述职方式需要变上一变!”
“敢问如何变?”法圣缓缓道。
“圣道洗心之下,问他几个问题,撕开他所有的自我粉饰,露出最真实的自己,也方便诸圣对他精准定位,作出适合不适合的终极评价。”
此言一出,众人全惊。
曹向道脸色完全改变。
圣道洗心?
问他问题?
面对的是诸圣,面对的还是所有圣殿同门,兵圣这一招,也太……
儒圣脸色都沉了下来……
法圣道:“兵尊,大庭广众之下,面对圣殿殿主,圣道洗心,是否太过了些?”
兵圣道:“圣道之途,光明正大,事无不可对人言视为圣殿正途,曹殿主任殿主一职已历五百三十二年,既然为一殿之主,自然是处事为公,经得起审核,岂能惧怕圣道洗心?法尊拒绝本圣之提议,是否觉得曹殿主经不起审核?”
法圣道:“兵尊莫要误解,本圣只是要提醒兵尊,圣道洗心,乃是面对重大嫌疑之人才能使用之法则,否则,极易毁人一世清名,兵尊身为圣人,切不可兵行绝路,断我圣道之正途。”
兵圣道:“本圣也提醒诸圣注意一点,今日圣殿之主,不同往日!圣殿之主,独断圣殿,关乎圣道,关乎千亿苍生,断然不可所托非人,否则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弈圣开口:“正是如此,本圣赞同兵圣之提议。”
农圣头发轻轻飘起,也待接话,但纵横圣抢先一步开了口:“兵尊所言,看似有理,然而,却是强词夺理,依兵尊之言,因为职位重要,就必须接受圣道洗心,敢问兵尊,你身为圣人,职位是否重要?你敢不敢上天道圣坛,也接受一次天道洗心?”
这话一出,矛盾陡然升级!
所有围观之人,突然之间吃到了一个超级大瓜,他们终于真正见识到了一回,圣人之间的针缝相对,这多少年没见过了?自从兵圣遭劫之后,圣人间一团和气,何曾有过如此劲爆的场面,而且是在圣殿几乎所有高层面前,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爆发?
曹向道内心激情澎湃,他觉得纵横尊这句话杀伤力才叫大,纵横之道,言语之道,论说话的功夫,还得是纵横圣啊。
你说我是殿主,职位重要,所以我就必须接受圣道洗心。
我不敢在你面前放肆,有什么郁闷也只能憋着。
但纵横圣就不惯着你,你是圣人,你的职位更重要,你敢不敢天道洗心?将你所有的隐私都掏出来。
兵圣冷冷抬头:“可以!”
可以?!
全场鸦雀无声。
兵圣道:“不仅仅是本圣可以,本圣相信你纵横圣身为圣人,也能做到圣道通达,事无不可对人言,不如你我此刻就上天道圣坛,接受天道洗心,也接受对方三问!”
矛盾至此真正升级。
纵横圣脸色铁青,平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兵圣的压力。
你真是个疯子啊……
儒圣都为难了……
他绝对没有想到,事情会片刻间进入一种完全失控的状态。
纵横圣站出来说的这句话,面对任何人都是一句非常漂亮的反怼,唯独面对兵圣,会惹火烧身。
这不是言语本身的失言,这是对兵圣缺乏真正的了解。
兵圣还真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类型。
他真的敢上天道台接受天道洗心。
但除了他之外,谁敢?
纵横圣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,而且是超级巨坑……
道圣目光慢慢抬起,满场窒息感一扫而空:“诸圣之争,有些偏离主题也,不如听听兵尊打算问哪几个问题,如果所问问题,无关私德,无关个人隐私,问问又有何妨?”
是啊……
儒圣轻轻点头:“道尊所言甚是,敢问兵尊,打算问哪几个问题?”
兵圣道:“本圣想问三个问题,其一,你之圣道,以何为尊!其二,你之道途,以何为向!其三,你若执掌圣殿殿主,将如何管理天下文道!这三个问题,寻常之至,决不涉及私德,敢问诸圣,作为一殿之主,能否回答,又该不该回答?”
诸圣全部无言!
圣道洗心,是很容易伤到人的,因为人一生中,最有些事情是不便于公开的隐私,如果你专门揪这隐私来问,此人私德受损几乎是必然。
殿主有损私德,还如何维持伟岸的形象?如何统率圣殿诸宫?
所以,一开始大家都对圣道洗心有一种排斥感,觉得兵圣是在无理取闹,但是,兵圣直接将他要问的三个问题排在桌面,所有人观感全变。
这三个问题都是正统至极的问题。
公开问,完全没问题,完全无损私德。
甚至可以说,这是必须要问的问题。
法圣没有了任何反驳的意见。
诗圣原本也在措词,打算反驳兵圣,此刻也彻底静音。
纵横圣是最擅长抓对方言语漏洞的,刚才抓了一回,抓到了一块长倒刺的钢板,此刻多少有点怀疑人生,但他也没有放弃继续抓漏洞,可惜兵圣这句话,没有任何漏洞。
几大圣人目光投向儒圣,儒圣脸色平静,但他的胡须却纹丝不动,这种纹丝不动,跟往日有些不同,这大概是儒圣内心比较煎熬时的特殊反应。
一般人看不出来,唯有跟他亲近的圣人,才能看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