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臣乞陛下依咸平二年故事,令南省放榜,罢殿试】
省试开始的第一天,御史中丞刘筠上奏了一封请罢殿试的札子。
一般而言,如遇丧期,国朝是停罢殿试的。
如咸平二年殿试,真宗便处于守孝期,为了表示仁孝,真宗就取消了殿试,考试排名最终以省试为准。
历史上天圣二年也是如此,朝廷下诏罢殿试,以省试为准。
故此,刘筠的上疏的确具备一定的道理。
但国朝三代以来,谅阴期间停罢殿试,是自真宗开始的,太宗朝可没有这么做。
太宗不仅没有停罢殿试,反而是提前八天改元,开宝九年没结束,便迫不及待的改元,定下太平兴国的年号。
宋史虽然修的不够好,但宋史太宗本纪中的那句话却高度概括了大宋战神的秉性。
若夫太祖之崩,不逾年而改元,涪陵县公之贬死,武功王之自杀,宋后之不成丧,则后世不能无议焉?
简略来说,大宋战神贬死了弟弟,逼侄子自杀,嫂子死后不按后礼治丧,这一桩桩,一件件,无不展露出一件事。
得位不正,心虚啊!
正因为有太宗的‘前车之鉴’,李杰没有停罢殿试一事,虽然稍微有逾礼之嫌,但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。
如果他来的不是仁宗朝,而是英宗朝的话,那么,他多半没法绕开礼制,继续举办殿试。
终宋一朝,最是看重祖宗法度,而祖宗故事形成的关键期,便是真宗、仁宗两朝。
尤其是仁宗朝,作为在位时间最久的宋朝帝王,很多合理、不合理的制度,大多都是仁宗朝正式确立的。
因此,李杰依例,继续将刘筠的奏疏留中不发。
刘筠的奏疏可以置之不理,但王曾的上疏却不能依例处置。
王曾虽然眼下只是青州知州,可他的同僚们,仍然高居朝堂。
相比于刘筠的奏疏,王曾的上言明显更具条理性。
王曾的主要论点是,省试有三长,殿试有三短。
省试第一长,贡举官皆是两制宗匠,考校者也是诸馆阁中有辞学之人。
同时,省试中还有监考、巡察、誊录、湖名等配套的制度。
简而言之,省试的制度更加完善,大大减少了徇私的概率。
相比于省试,殿试的考试制度就简略的多,殿试时天子虽然会亲自御殿,但也只是露个面,不会一直待在考场。
其次,殿试的考评制度也不如省试完善。
省试第二长,考试的时间更加合理,一日试诗赋,一日试论,一日试策,诗赋可以知辞艺,策论可以见才识。
一日一场,分三天考试,足以让举子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构思。
而殿试呢?
只一日时间,并且兼考辞赋和策论,仓促之下,举子写出来的文章,难免会有失水准。
如此一来,举子之辞艺、才识,恐怕都无法得以展现。
至于,省试的第三长,则是试卷的评判更加严密,考官们足足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考核举子的文章。
直到反复确认,然后再行放榜。
而留给殿试的考覆时间,仅有十天,考评的人数也大大不如省试。
最后,王曾还在奏疏中提到,如果官家担心‘省试放榜则恩归有司’,那么大可不必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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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天之下,岂有恩不出于天子?
不论是省试放榜,还是殿试放榜,举子感恩的对象只会是天子。
看到这里,李杰确实有点被逗笑了。
王曾的奏疏,真的很具备迷惑性,他提到的三长和三短,的的确确是事实。
和省试相比,殿试确实存在部分缺点。
但也没有王曾说的那么严重。
太祖创立殿试制度的本意,便是将‘恩归有司’变为‘恩由主上’。
取士之权,便犹如人事任免权,必须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中。
其实,王曾的上言就是在‘偷换概念’。
什么叫恩皆由上?
如果事实真的如此,宋太祖又何必假借公平之名,改变科举制度呢?
另外,即便科举多了一级殿试,仍然没有改变座主和门生之间的联结。
吕夷简为什么会得到王旦的赏识?
其出身,固然是一方面,然而,另外一面也不能忽视。
咸平三年,王旦权知贡举,在某种意义上,那一科的考生都是王旦的门生。
座主和门生,向来是最牢固的联结之一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青州。
松林书院南邻云门山,北临阳河,依山傍水,风景很是秀丽,起初,松林书院只是一处私塾。
因为王曾少年时期曾经在这里就读过,待到他连取省元、状元之后,松林书院在当地顿时名声大噪。
二十年过去,松林书院已经成了青州最为知名的书院。
自王曾贬至青州后,他便时常造访书院,兴致来了,他也会给书院中的学子讲讲课。
对于松林书院,王曾是有感情的,这些年来,王曾陆续捐赠了数百亩良田当做学田。
不仅如此,他还捐助了一大批经典。
这一天,王曾悄然来到书院,这回到书院,除了山长之外,他谁也没告诉。
毕竟,他是为了散心来的。
最近这段时间,王曾心中很是烦闷。
官家推行的观政制度,他是众多的反对者之一。
虽然进士观政的确有助于新科进士快速熟悉政事,但地方上的官员会怎么想?
派进士前往各州府,名义上是观政,实际上是什么?
是监察!
另外,取士标准也从辞赋,变为了辞赋和策论并重。
但在王曾看来,以策论取士,却是对寒门子弟颇为不利。
想要写出一篇上佳的策论,博学是基础中的基础。
一个博字,正是寒门子弟的软肋。
书籍从来都不便宜,哪怕凋版印刷技术已经成熟,其价格依然不算便宜。
按照当前的物价,一套《汉书》需要五千钱,虽然汉书共有一百卷,平均一卷五十文,看似价格很低。
但这只是众多典籍中的一项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