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代,取得进士只是踏入官场的第一步,除了排名靠前的几位,选人,是绝大多数进士宦海的起点。
选人只能担任州县的低阶官,唯有任职次数,以及在任时间达到一定的标准后,选人才能谋求改官。
不仅如此,还需要五位中高级官员的推荐。
选人改任京官,与其说是考核政绩,不如说是考核人脉。
政绩优异者,无法改官的,并不在少数,这些人吃亏就吃在了人脉上。
而这,正是张纶的担忧。
范仲淹的品行,才学都不差,差的只是人脉,或者上级的赏识。
然而,范仲淹这一次的上奏却有些莽撞。
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。
因为范仲淹直接绕过了他,张纶得知此事的时候还有些生气。
此时上疏大规模征调民夫,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。
并且,很可能会引得两府大臣的恶感。
兴修水利,本就是一项长期工程,耗时一两年不算长,耗时两三年也不算短。
等一等,也是无所谓的。
新君刚刚登基,你范仲淹就建议朝廷大兴水利,到底有何居心?
是真的为国为民?
还是企图博出位?
以张纶为官多年的经验,他觉得大多数人的想法会是后者。
毕竟,此议不符礼法。
明知此事,仍然上疏,可不就是别有用心嘛?
半晌。
张纶想了想,还是把准备已久的话给咽了回去。
以希文之才,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。
这一点,也是张纶最无奈的地方。
同时,也是他最佩服范仲淹的地方。
“走吧。”
张纶拍了拍范仲淹的肩膀:“我们回去好好议一议你的治水之策。”
这一刻,张纶也做了一个决定,他准备动用个人的人脉,为范仲淹做点事。
虽然他位卑言轻,但烂船还有三根钉,好歹是封疆大吏一枚,该有的人脉还是有的。
约莫小半个时辰后,两人回到官衙。
一进大厅,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地图,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。
这字,张纶很是熟悉,一看就知道是范仲淹亲笔所写的。
“真是大工程啊。”
看到挂在屏风上的地图,张纶不由感慨。
在这副地图上,太湖就像是一处洼地,四周高,中间低,其中水网密布。
正因为如此,每逢暴雨,太湖地区才会成为主要的受灾区。
水,排不出去,久而久之,便形成了洪灾。
“使君,且看这里。”
另一边,此时的范仲淹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,一进门他就踱步来到地图前,伸手指了指图中的吴淞江。
“治水之道,堵不如疏。”
“而吴淞江源自吴江以南之太湖,此江沿运河,由东向西,一路入海,是最佳的疏导之地。”
“然,因漕运之固,堤岸堰闸毁小半,以至于泥沙堆积,河道不畅。”
“苏州又恰好位于江、海、湖交汇之地,太湖之水,先后居于此处。”
“据下官走访,苏州之地,大大小小河道共有两万余,大小湖泊百余计,水网密布,河道纵横。”
“故此,苏州自古亦有‘水乡泽国’之称。”
“旦遇暴雨,苏州亦是水患频发。”
“自艺祖定国启,苏州之地,每五年必遭大灾。”
“苏州百姓,苦水患久矣!”
言到此处,范仲淹可谓是深有体会。
吴县范氏十世祖乃是唐宰相范履冰,世居邠州,后四世祖范随移居苏州。
自此,范随一系的范氏定居吴县。
虽然范仲淹在苏州呆的时间并不长,但他父亲、祖父、曾祖皆生于斯,长于斯。
对于苏州,他是有着强烈的认同感的。
望着侃侃而谈的范仲淹,张纶心中的惋惜之情愈发的浓郁。
可惜。
希文的拳拳之心,只怕没个好结果。
其实,也不怪乎张纶如此作想,因为按照正常的流程而言,范仲淹此次治水的奏疏,必定会以失败而告终。
但现在嘛,有李杰在,范仲淹这一片热忱,自然不会错付。
李杰又不是那等迂腐之人,他是实用主义者,苏湖之地水患频发,早就该治一治了。
何况,苏湖之地灾害频繁,本身和宋廷也有脱不开的关系。
苏湖之地,向来是水患的重灾区,但隋唐之时,平均每二十年才会遭遇一次大灾。
到了五代吴越时期,大概也是二十年左右遭遇一次。
但到了宋代,平均五年一次,时间直接缩短了四倍。
这其中,部分是天灾,更多的却是人祸。
宋代是一个极为依赖漕粮的王朝,何谓漕粮?
即通过漕运调集而来的外地粮食。
其中,东南六路输送的漕粮最多,每年大约要向京师输送五百五十万石漕粮。
之所以要供应这么多漕粮,大半是为了养兵。
在强干弱枝的大方针下,京师之地所驻部队占天下禁军之半,常年在三十万左右。
几百万石的粮食,大半都耗在了养兵上。
漕粮的稳定已然上升到了国防安全的地步。
因此,为了维持庞大的军力,一切都要向漕粮妥协。
为了漕运通畅,历朝历代修建的堤岸堰闸,凡是阻碍漕运的,通通都被捣毁。
没了这些水利措施,水灾的频率也就骤然提高四倍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京师。
丁府。
得知明日承明殿议政的具体事务,丁谓顿时觉得又好气,又好笑。
什么时候,区区选人的札子,竟然要让满朝宰辅重臣一起议论了?
当真,可笑!
如果没记错的话,那名上疏的小官应该叫‘范仲淹’?
念及此处,丁谓冷笑一声。
此人,他记下了!
只要他在中书一日,此人就绝对得不到重用的机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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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歉,晚了一点,肚子饿了,弄了点宵夜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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